站在黄昏的门前

才送闺女出阁，我就看好一个最可翁媪的去处。这是一层摞一层的鸟笼子，电梯把我举上去，侧身开门,里面装着三四格子，谓之此心安处了。入住新居的第一天，我凭窗对着仲夏的夕阳红吟哦：我在这里等你！屈指还有六七年在昨天的延长线上，我己站在黄昏的门口。    

　　院子里走廊、甬道、亭坛、溪池，草薰薰木欣欣，成全了我这个访客的好心情。银杏、榉树、丁香、鹅掌楸……我一一近之，打量这绿意，也被清凉涵进去，像一滴水滴进潭中，我的脉搏跳进树的呼吸里。隐隐中，我嗅到老远里的味儿，身后这走道是抄来的村巷，槐树、苦楝的树冠里依稀纺着当年的蝉鸣。树影候着拥着一路迤逦，刚才成排转身成丛，我像游在诗林里一天又一天，直到我汰去夏秋感染的一体燥热，浓荫才一树树淡去。西风北风在这里交接，一抹抹斑斓入目。乌桕撑一篷油光的绛红，无患子一袭胡杨的金黄，时光物化了一个境界，亭亭突兀炫然。迩来17个月了，17个月就是马去羊来的一次聚散，金桂们的二度放香，我也算长咏于芝兰之室了，成了林中一枝，原来访树也是访自己。    

　　夏季，小区的第一缕亮白是“喳布郎”的金嗓子，清晨，它们从我童年里飞来，一声声地叫：“大哥大嫂——起！”一声声扣着农时的脚步，踏在泥水田里。楼群悠扬青涩的乡愁。与树近之，即是与鸟亲之，鸟更依人。最数喜鹊嘴甜，总冲不孕不育症久治不愈，原因何在着有的面孔叫“爷爷！”，自有应者扬起笑容。笑容折叠脸上抹不去，鸟儿的叫声就日复一日。周末，伺弄竹柏、君子兰们，把它们拢在一起，擦去粉尘，喂水、抚触……等它们说话。终于孩子嚷嚷开了，视频里闪烁黄浦江的波光。    

　　六七年是一面坡，纳我匆匆快步，每天我照常把心思交给作业。梧桐叶飘零，且作柳绵的纷飞；长庚星依然闪耀启明星的光。黄昏只是阿波罗天路上的一段林荫，此时林荫待何人？今年又有几次我兀坐考场，吃力地赶做考题，最后15分钟的哨子吹过，我的试卷上还留着一页页空白……惊慌中醒来，才知黄昏门前做着晨梦。    

　　然而，六七年后，那个卸下公差的空巢老人又将在哪里呢？我期待与我相伴的不是沙漠和昏黑，我的忧郁在于这不完全取决于我，可我还是执意从眼前来推测将来。    

　　我需要用汉字擦洗用了几十年的心灵底板。我把业余交与圣贤役使，一来跟班学艺，二来蘸他们吐出的文字里的底蕴洇湿我干涩的眼睛，照亮我的每一天。那天出门时，是一个傍晚，且走且吟范文正公的《秋思》，居然间一步滑向苍茫。清晨我睁眼一看，满桌的韩愈、刘禹锡、杜甫……斯夜还是张若虚的月光照我摆渡归来的。我经历了一个个这样的夜晚，有时竟找不到自己是在陪老翁独钓江雪，还是淹留于冷泉亭抑或喜雨亭里。    

　　我一直留恋乡间，因为我起初就在那里，至今还没走离。父亲母亲象我这个年纪时，把我送给汉字铺出的差使，他们却留在贫白里，直到我也做了父亲，泥沼里的他们才找到生命的绿洲。父亲说：“轮上这样好的年头，就是老也不该倒架！”他把担扛当作看家本领，不舍担子锹锄，忘了自己的垂暮。“郴江幸自绕郴山，为谁流下潇湘去”。二老远在天堂里打工，而我呢？视茫茫发苍苍了，还是他们牵挂里的留守儿童，在梦里、在路上。接收他们遥寄我的补给，仿佛泡在一幅油画里。    

　　一年前，我伏案的楼上活跃着一支老人合唱团，老人们总在约定里聚齐，像小学生参加开学典礼，他们准时相依在音乐里。一曲《过雪山草地》至今还在耳边。那是当初流过血的手指弹奏出来的，也唯有沧桑老人才能从沧桑的胸膛里唱出一番滋味来。老人们要乘着歌声远足，去远处找回自己，一向嗜静的我不知多少次痴痴地被带走。    

　　通往上海的铁路从城南划向东去，它把我的梦寐拉得很长。那里欢迎我在砂石路、水泥路、柏油路上迂回两三个小时200华里之后扑向站点排队候车，却排斥我在县内就近登上高铁。于是我一直张望，我站在那个名为“段集”的火车站外，看见铁路那一头孩子的招手。终于西来的列车带着一路风尘姗姗而至，疲惫地向我敞开子夜的车门。我谢绝了它的友好，因为接下来它将继续舒展修长的身躯在铁轨上慢舞，且逢站都要展示它的热情。我的颈椎和我的急切放在十二三个[你是否了解哪个医院治疗牛皮癣url=http://health.tigtag.com/vitiligob/vitiligob13/m/6591.html]白癜风药物治疗需要的时间[/url]小时里煎熬，且不说那巨型千脚虫，千万只重锤脚轮番撞击我的无眠。我的诉求一天天地被记忆收藏，尔后化为飞雪落进丹田。也好，我也习惯了在历史里打捞今天找到惬意。当年我就是由村落而乡里而城里一站一站走出来的。人生的山阴道上或许只有如此才能体察入微，悟透一路况味。我且受用这长亭更短亭的诗意好了。    

　　时光依路漫长。我不能让脑海留白。我还要虫子一般地钻进线装书里，跟随圣贤们行万里路，我要在老人合唱团里开学，在小区的秋荷下做快乐游鱼，在那个《父亲》的油画里找到自己。最后呢，我将把采撷到的在兴致最好白癜风医院到来的时候，再上那条东去的铁路。这便是我的夕阳红了。    

　　    

　　2015年11月8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