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乡的神仙豆腐

提起神仙豆腐，生活在乡间的人都知道。吃神仙豆腐的岁月，虽然已经离去，但并不遥远。它带着微苦味，也描述着苦难岁月的记忆。    

　　民国十八年，夏至冬不雨，颗粒无收，一场大灾难降临乡间。壮者外出逃生，弱者坐以待毙。年轻的祖父眼睁睁看着耄耋之年的父母、面黄肌瘦的妻子、哇哇直哭的孩儿，心如汤煮。    

　　肚子饿得咕咕叫，眼前直冒金星，四肢无力支撑着身体，天未擦黑一个个都倒在了床上……    

　　朦朦胧胧中，祖父打开了堂屋的大门向一处荒山野岭走去。不小心踩着一头盖骨，吓出一身冷汗，赶忙逃开。“咯吱咯吱”他看看刚才踩过的地方，头盖骨里有几粒种子正在发芽。它们冲破了骨骼，把头盖骨完全地分开了，还顽强不屈地透到地面上来了。    

　　这是几颗有生命力的种子，这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，没有谁能阻止得了它。它带着斗志而来，非常坚韧。    

　　“咯吱咯吱”祖父仿佛又听到了满山满岭种子疯狂发芽的声音，看到了开枝散叶。哇，山上地面全是，绿茵茵一片。祖父完全陶醉和幻想在这片绿色里……    

　　风中飘来一老媪，苍苍白发，破衣褴缕。老媪近前拍拍祖父的肩头，指着这些对他说：这是神仙树，树上的叶子可采摘下来洗净，搓挤或捣碎成汁液过滤，抓把灶堂里的灰拌水过滤到绿色的汁液里搅拌，待成固体后便可充饥。一眨眼功夫，人不见了。祖父沉默了几分钟恍然大悟。啊！神仙。祖父可高兴了，自言自语，又说又笑。笑声惊醒了自己，也惊醒了全家。    

　　梦中之事，他记忆犹新：种子为着向往阳光，为达成它的生之意志，以可怕的力量冲破机械力所不能分开的骨骼，我为什么不能带领全家坚强不屈地活下去。    

　　皇天不负苦心人，天无绝人之路。第二天，祖父喜出望外，领着妻儿，沿着梦中走过的路线，果然找到了很多那样的叶子。原来这就是神仙树呀!细看，它透着神秘，美丽而又有灵气。    

　　有人叫它铁箍伞，因为它的根分布在土壤里如伞状。它的学名“双翅六道木”，六道木在生长过程中逐渐养成了六道凹槽。而在旧的中国，人们喜欢将六道木制成佛珠，制作成功后的的珠子，每颗上面都有十分清晰的六根白色线条。因此六道木的名字就流传开了。它属于忍冬科，灌木类植物，株高一米左右，茎黑色，叶对生，如同双翅，椭圆，背面有小绒毛。    

　　一家人欢天喜地，祖母洗净了采摘来的叶子，祖父把叶子装在盆里掺水捣碎，过滤。再在灶堂抓一把柴灰和水放入碗中，然后将碗里的水过滤到绿色的汁液里搅拌，须臾间果然成了固体。祖母将它们用刀切成块，几个小馋猫目不转睛地看着，口水早已流出。祖父捡起三小块神仙豆腐分给三个小孩。伯伯和叔叔你看看我，我看看你，捧在手心里舍不得吃。贪吃的父亲却不管三七二十一，三下五除二便下了肚。父亲伸手再要，祖父赏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。    

　　天黑了，油灯亮了，全家人围着八仙桌吃着这“美味佳肴”，心里有说不出高兴。    

　　仁慈的祖母将消息传出，一传十、十传百，传遍了万户千家。人们都上山采摘神仙叶子，家家户户如法炮制，度过了大荒之年。    

　　六十年代，粮食仍然不够吃。每到星期天我就随同男孩子上山采摘神仙叶子，回来洗净，也学着做神仙豆腐。刚刚转换成固体，大家中科UM-D迫不及待就捞起来吃，剩下的平均每人一份带回家让母亲煮熟吃。    

　　山里的我们顶热日、冒严寒、饱经风雨活蹦乱跳。山里的大人们从没听说什么病菌浸入身体，感冒发烧、咽炎、口腔炎、结石、前列腺、痢疾之类的。我祖父快满百岁时，还荷锄修路布桥呢。    

　　八十年代，人们的生活开始奔小康，神仙豆腐一度打入了“冷宫”，销声匿迹。    

　　如今，人们注重健康。神仙豆腐——这一绿色食品堂而皇之地登上了餐桌，再度受到人们的宠幸。    

　　我怀念故乡的神仙豆腐，那绿、那滋味更让我回味无穷。    

　　    

　　写于2016年5月31日